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,匪人的箭矢终于稀疏了起来,辅国公瞧准了时机,大声的道:“沈大人,走!”
说罢,便狠狠的踢了马肚子,两匹马泼风一般,朝着公主的车驾便奔了过去,此时的公主,已经在众人的保护之下,下了坐车。
沈大人忙上前施礼道:“公主受惊了,下官护驾不利!”
没想到,这个看上去千娇百媚的公主,确实杏眼圆睁,道:“少废话,既然匪人在暗处,我们在明处,还不赶紧走!”说罢,竟娴熟的踩蹬跨马,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之下,一路北行,冲了出去。
此时正值光绪二十四年,与此路漫漫黄沙相仿,古老的中华大地也是热锅一般动荡不安,朝廷正在发愁第三期对赔款如何筹措,列强又一次给皇上添堵了,敌国想要强攻广东湾,
老佛爷说,列强岂是好招惹的?他想租借,那便租借吧!
于是租借边界便划定了,可是当地的愚民如何能体察圣意?于是边民暴动,死伤无数。
除去列强不算,在朝廷看来,平日里寒窗苦读,最能领会圣人之言的学子们,也不安分起来,就在这一年,皇上的恩科竟然没人考了,题卷竟然是这些天子门生的联名上书。
身体孱弱的光绪皇帝,已然是焦头烂额了。
至于公主下嫁蒙古郡王的事情,早就已经上不得台面了。
卫队全部逃离了,现场一片狼藉。只见遍地的死尸堆砌。有的太监宫女身中数箭,已然当场毙命。有的还尚有一口气在,眼睛瞪得牛大,体似筛糠。还有的运气好一点的,也早就不顾手里的仪仗法器了,四散奔逃。
待一切都平静了下来,在山梁之上,跑下了几匹快马。为首的快马之上,端然稳坐这一位青年人。此人目测也就二十几岁,宽颧骨,高鼻梁,眼窝深陷,竟不似是中原人士,一望可知是漠南汉子。
其余的倒是黑纱遮面,活脱脱响马的样子。身后还跟着四十几名喽啰兵,手里端着弩箭,都是一脸的兴奋。
“三当家的,这回咱们可算是抄上了!公主结亲的仪仗,不知道有多值钱啊,这要是放在平日。够我们山上几百人吃喝不愁的了!”说话的人满身肌肉虬结,这么大冷的天,竟然没有穿棉衣,只穿着一件翻毛的羊皮坎肩。
青年人微微一笑,道:“平日?哼哼!圣祖爷当朝的时候,你敢去劫吗?也就是欺负欺负当今万岁罢了。”说罢,勒住马,转过头对大家说道:“都给我记住了,什么值钱拿什么,按照规矩办,谁要是敢黑一个铜子,回山之后按照山门规矩办了他!”
“是喽!!”众喽啰一阵鬼叫,便朝着尸横遍地的仪仗队扑了过去。
让人奇怪的是,这些人虽然土匪打扮,但是却不像是真正的土匪。
土匪这一行,也有规矩,自古流传的响马八不抢,瞎子聋哑残疾不抢; 节妇孝子不抢;寡妇独子不抢; 婚丧嫁娶非仇不抢; 婊子老鸨不抢;学生苦力不抢; 先生郎中不抢; 清官还乡不抢。显然,这次他们破了规矩。
按照道理来说,这应该是不守规矩的悍匪了。
可是又不像,这些喽啰们的动作很规矩。并没有去士兵仪仗身上劫掠,而是将随行的嫁妆等洗劫一空。
那些没有受重伤,吓得瘫软在地的宫女,也没有被侮辱。
一切都是井井有条,最后将死尸埋葬,活着的带走。现场除了血渍,便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一切停当,三当家的仿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,对身边的随从道:“我现在要赶在他们前面赶回王府,这里就交给你了!”说罢,打马扬鞭,朝着小路奔驰而去。
一场大劫,劫后余生的沈大人,忽然长吁短叹起来。
和硕公主现在镇定了许多,转过身,问道:“沈大人因何长吁短叹?”
这一生发问不要紧,竟然惹得沈大人涕泪长流,道:“公主殿下,并非臣多事,此次公主下嫁,竟无端遭此横祸,叫我跟老佛爷怎么交代啊!”
辅国公似乎颇为瞧不起沈大人,冷笑一声道:“哼!太后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,我们这个时候,就不要给她老人家添堵了,如此一来,公主下嫁礼成,沈大人也脱了罪,岂不是一举两得?只不过就是委屈了公主了。”
没想到这位公主,却十分开明,用力的抽了马一鞭子,道:“不委屈,再说,我也并非什么公主,肃亲王是我的哥子,说顶了天也只是个格格,为了这次嫁到喀喇沁,也是万岁给封的公主,就咱们万岁那体格子,膝下现在还荒凉着呢。”
说罢,便叽叽咯咯的笑了。
沈大人却是吓得颜色更变,道:“公主殿下,切不可议论此事啊!妄言圣上,可是要杀头的啊!”
公主哈哈大笑,道:“我之所以答应阿玛嫁到这里,就是因为这里自由。出了居庸关,就没有人能管住我啦,当然更不能管住我的舌头!”说罢,便一提缰绳,加快了速度。
这几句话,顿时赢得了辅国公的好感,望了一眼沈大人,道:“都说京中的格格们尊贵无比,针织女红,琴棋书画,但看着这位,却是英姿飒爽,颇有我们草原上女子的风采!我想新晋的王爷定会中意的!”
沈大人却是一脸的担忧,道:“这真是大清定鼎中原以来从未发生过得事情。我总觉得这样颇为不妥啊!”
辅国公淡淡一笑,道:“有什么不妥的?满人比我们蒙古人啰嗦,你们汉人比满人还啰嗦。再怎么不妥,也比丢了性命要强啊!”说罢,还拍了拍沈大人的肩膀,便策马跟上了。
三当家的一路打马扬鞭,昼夜不停,从平泉县借道,横穿木兰围场,越过茅荆坝,回到了喀喇沁旗。并没有停歇,而是一路赶到了纳尔存王爷府驻地。
已经是深夜时分了,王府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,雄伟的大门灯火辉煌,沿着大门两侧的青瓦砖墙,各挂了二十四盏红纱宫灯。只是朔风吹过,灯笼骨撑子与墙壁之间激烈的碰撞着。
里面也是人来人往,声音嘈杂。
只听见老郡王的亲随扯开了破锣嗓子,站在院子当中吆喝着。
“后院的树木廊柱,都用红纱包裹了没有?还不快去!”